作文 問候

「嗨，你好嗎？」

「我！？」

忽然聽到這麼簡單的問句，我竟一時啞口無言，嘴巴張了又合，像是吐著泡泡的金魚一般，需要大量的氧氣使自己清醒些，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實在是因為太久沒聽到這麼單純的問候才會讓我如此失態，見面就該問些有建設性的問題不是早就成為一種社會上的默契嗎？


「氣色這麼好，戀愛啦？」、「新工作怎樣？」、「好久不見，你怎麼可以變這麼瘦？」……。一個簡單的問句事實上總是遠遠超乎關心的層面、包含著意涵深遠的暗示，或是為了打聽消息、或是為了含蓄的炫耀、或是為了使彼此氣氛不尷尬、或是為了使別人誇讚自己……，若再搭配說話者的語調、表情和動作，一切將會更加複雜。這正能完美證明質量守恆這麼數理的概念不可能套用在感性的日常生活上－一堆文字符號加上問號和一個問句在天秤的兩端上絕對不會相等。

「對呀，你過得好不好？」

他真的在問我「你好嗎？」，可惜是中文版，要是是問「How are you？」，那我一定可以在彈指間回答：「I am fine, thank you, and you？」，這是每個讀過小學英文的人都會有的直覺反射。或許我該投書建議國小老師也應該要提供中文版的訓練，才不會使未來的主人翁們像我現在一樣，千言萬語在腦中亂糟糟而放肆的轟然喧鬧著而不知如何回答。

我好嗎？我過得好嗎？他想聽哪一部分的我呢？他有特別要打聽什麼事嗎？他呢？他又好嗎？要是換我問他，看他倒是會不會吐露一點真正的心聲？

「好的定義是什麼？」

「不壞就是好呀！」

好的定義就這麼簡單嗎？不壞就是好，這個標準是不是太低了？為了應付接下來或許會令我措手不及的問話，我全身上下的神經像令人緊張不安的高音琴弦般緊繃著，最後做出了最謹慎保守的答覆。

「那……那我很好。」

「好就好呀！」

「呃……為什麼要……問這個？」

「很單純的問呀！很多人大學過的不好呢！」

像貓嗅到魚的味道一樣，我的眼睛一亮，開始考慮要以什麼樣的表情遮掩三姑六婆的嘴臉換取信任，或是要以什麼樣的話題做為導火線引發一連串的八卦，或是該用哪個別人的秘密來交換這個消息。

「喔，是誰呀？怎麼了嗎？」

他似乎沒有聽到最後一句話，開心的找其他人聊天，留我站在原地，抱著對於沒問到八卦而生的些許悵然，和另一股強大的自我厭惡的情緒，那是羞愧。